七十年代,我爸是村会计,那时候是集体制,还有各种运动,批斗会。
比如***,***运动等。这些我也没经历过,不懂,是后来听老人们讲的,我爸所遭的罪就是与***运动有关。
***运动应该是像现在的反腐倡廉一样,狠抓贪官。
我爸为人正直,刚正不阿,绝对不会有贪污受贿现象。因为上面的检查组来查账,我爸的账目清清楚楚,毫无半点问题。
村里有一个叫陶心浪的男人,脚受过伤留下后遗症,走路双腿弯曲严重,呈外八字,像小儿麻痹症似的,干不了重活。因为是邻居,我爸就安排他在食堂做伙夫。
这可是个轻松美差,还不会饿肚子,是很多人羡慕的差事。
可陶心浪不会这么想,他依旧不开心。因为他有五个儿女,父母又死得早,别人都有老人帮忙带孩子他没有,夫妻俩靠挣工分养活几个孩子可艰难了,因此他家年年都超支,欠生产队的债务。
而且他这人心胸狭窄,自私,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感恩,还见不得别人好。是个典型的农村无良小人!
熊瞎子和陶心浪是一条岭上的,熊瞎子讨个老婆也是盲人,夫妻俩也不知道节制,结婚后一连生下五个孩子,但是有一个健全的老爹帮忙照看。
国家对残疾人家庭有补贴,像熊瞎子俩夫妻都是残疾的,每年会发三十块钱。那个时候三十块钱可多了,听说那时候的猪肉才几毛钱一斤。
平日里,熊瞎子会背一个包,一手撑伞,一手执引路竹竿,农闲时给人们算命,赚点微薄收入;谁家老人去世,都会请他晚上打鼓唱书,也有一些收入。老婆在家里带孩子洗衣服做饭,还能缝补衣服。还兼卖鱼钩,鱼线给小孩子们,也能挣点小钱。
真佩服熊瞎子老婆,小时候我亲眼见过,她一手提个木桶,一手将木盆夹腰间,也不用引路竹竿,慢慢挪动脚步,穿过田间小路,不错一步,不偏一脚,准确无误的来到离家五百米的水塘边,长石板上,洗衣,淘米,洗菜……。
陌生人看她走路背影,就和健全人一模一样。
(二)
***运动抓了好几个人批斗,陶心浪所期待的事没有出现,在他心里,我爸是会计,平日里接触那么多钱,经手那么多补贴款的发放,怎么能不起贪心?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,也绝对不会信。
因为他自己就是这种人!
他凭借在食堂做伙夫的便利,经常将好食材藏在身上带回家,有时候直接让他老婆儿女半夜去食堂吃饱喝足再回去,因为是双抢季节,晚上大家都在禾场忙碌,脱谷机昼夜不停。
眼看***运动接近尾声,陶心浪终于想出一条奸计来。他晚上去了一趟熊瞎子家,回来时便面露奸笑,哼着小调。
第二天,我爸就被工作组叫去问话,一进房间,里面有三个人,感到奇怪的是熊瞎子也坐在椅子上。
邹组长开门见山:"今年的残疾人补贴款都下来几个月了,都发放到位了吗?"
我爸回答:"是,都发放完毕了。"
工作组:"真的吗?"
我爸肯定的说:"没错,是真的!"
接下来我爸便被一声啪桌子的巨响吓得愣住了,只听邹组长声音提高八度:"给你机会你不要,那这位的补贴款是怎么回事?"
我爸讶异的转向熊瞎子:"传胡,你的补贴款我亲自送到你家里了呀,你怎么能这样?"
熊瞎子咪闭的眼皮颤动几下,将脸转过来,白白净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,因为长年没有晒太阳,皮肤和农村人相比显得格外耀眼,格格不入,他摇摇头,坚定的说没有这回事!
我爸急了,让他好好想想,后来俩人吵起来也各持已见,工作组的人也判断不出谁真谁假。
后来工作组经过走访调查,我爸的为人,人品都很受大家褒奖,当会计的这几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差错。
至于熊瞎子,看表面也不像狡诈之徒,念其残疾,儿女众多,实属不易,本着照顾残疾人的政策,最后工作组决定让我爸补上这笔款项,不以贪污罪论处。
我爸都不知道怎么走回家的,气得二天没吃饭,当我妈知道这事之后,跑到熊瞎子家大吵大闹,连他祖宗三十六代都骂遍了,吓得我爸赶紧爬起来拼命的将她拖回来,这让工作组知道了可是要重新定罪的。
我妈回家后在地上打滚,嚎啕大哭,恨自己男人没用,身材矮小不说,就算当上干部都镇不住人。连个瞎子都欺负到头上来了。这以后日子怎么过?还不如死去算了……。
还是我祖爷爷的一番话给指点迷津,让我妈妈停止了哭闹,重拾生活的信心。
恶人想看你笑话,想让你家破人亡,我们偏不让他得逞,偏不低头,还要过得比他更好。老天会收拾他们的。
于是开始筹钱,家里只有结婚时候的家俱还能值点钱,就悉数变卖,妈妈还去娘家借了几块钱才凑够数。
(三)
正像我祖爷爷说的,恶人终究会有报应!
熊瞎子死相很惨,是掉进茅厕淹死的。
现在的农村看不到中青壮,都不是留守老人和儿童。熊瞎子三个儿子都在外省做点小生意,只有过年才回来,孙子孙女们都各自交给外婆家里带。二个女儿出嫁后也在外打工。他老婆比他先去世,就剩他一个人在家守个破屋。
本来他身体很健康,不出这个意外,再活个十年都不成问题。
那天早上,他淘好米放在电饭煲上,蔬菜也清洗准备好了,然后就去屋后面的厕所大便。
他家还在用那种老式茅厕。挖一个大坑,用水泥红砖砌成一个深二米,直径一米二的圆桶型,上面铺二片厚木板。人站在板上如厕。
村里很多人早已经废弃这种厕所了,都新建了楼房,室内有卫生间,干净整洁又漂亮,没有一丝臭气。而他三个儿子都还没有建新房,他依旧住在老平房里。
可能是蹲太久了,他站起来的时候就一只腿掉进厕所里,一只腿还挂在木板上,两手张开想抓住什么。头部浸泡在尿尿之中,这个姿态也不知道保持了多久。
下午他的堂哥割牛草回来,见他大门一直虚掩着,没打开过,就颇感纳闷,进去后看到电饭煲的开关没有按下去,还是生米,菜洗好都干了还没做,这才被发现。
捞出来后,身体是僵硬的,一直保持这种奇形怪状的姿势,用大量清水泼冲都难洗净臭气。
然后用几块大石磨放在他身上压,试图将这种奇怪的姿态给压直。
(四)
再说陶心浪吧,去年死的,被活饿死。
他后来又生一个儿子,但是在七岁那年淹死在水塘里。
如今三个儿子都有新楼房,却都不让老俩口住,便借住在弟弟家中,弟弟一个儿子,考上大学在外面买房,将爸妈接过去了,老家的旧平房早已破败不堪,屋顶大小窟窿眼,空着也是空着,就般进去了。
他三个儿子并不和睦,互生怨恨,还打过架,像仇人。第二个儿子其实不是他的种,长相和村里一个矮男人一模一样,这二儿子的个子也是又矮又胖,全村人都知道,是公开的秘密。
他老俩口的生活靠三个儿子每月给一些谷子,吃自己菜园种的菜,二个女儿平时给点零花钱。
关键是他老婆婆太懒,还沉迷打牌,又没钱打,女儿给的钱都打牌输了。饭都不愿做,每次吃饭就端个大饭碗去左邻右舍蹭菜吃,或直接向人讨要,哪怕别人坛子里的腌菜也不放过。经常趁别人不在家,大门没锁,进去捡鸡蛋,偷坛子里的腌菜,甚至钱……紧邻的多户人家都非常厌恨她。
陶心浪一直病痛缠身,隔不了多久就会进医院要死要活,让几个儿子花一笔钱就又能行走了。反反复复,这种状况十多年了,就是死又死不了,活着又不好好活。让三个儿媳恨得牙痒痒的,见到他就骂老不死的!
几个儿子也不想给他治,小儿子还打过他,但是不治面子上说不过去,害怕村里人的闲言碎语。
这次是老婆婆生病住院,他只好自己拄拐杖摘菜,做饭,由于很多年没做饭了,腿更没用了,一个人在破屋里被地上的积水滑倒了,爬半天爬不起来,叫喊又没人听见,躺在潮湿地上大半天,屎尿都拉在裤子里……
被人发现后,儿子儿媳都嫌弃脏,不愿意帮他换洗,打一盆水,丢下一套衣服让他自己换,自己擦洗。
接下来的很多天,他只能天天吃零食,就是亲戚和女儿来看他时提的礼品盒。因为房间太臭,儿女们都不愿意给他送饭,就买几箱瓶装水,零食水果放在床边。
实在饿了就爬下床,爬出门,爬到大路上叫喊:我要吃饭啊!我要吃饭啊……也有故意做作的成分。众人背地里纷纷指责他的儿子们,于是,几个儿子更恨他!眼含怒火,憋在心里又不想被旁人指责,只巴不得他早死。
某个早晨,他瘦骨嶙峋的尸体在满是屎尿的床上被发现,房间臭不可耐,无人敢进。
和他们比,我老爸今年八十岁依旧健康,有退休金,要求一个人在龙虾池子上住着,嫌我妈唠叨,有一个小池塘养鱼,一只大黄狗看家,养几只鸡,菜园的菜吃不完,还送给我们吃,主要是野外静谧,空气清新,远离喧哗。
铁棚子里装有空调,电视,洗衣机,自来水,厕所,一应俱全。他还喜欢种树,养花,各种果树都有。喜欢网购,总是骑电动车上街取快递,来去迅速如年轻人。
经常给我微信发信息,谈论外面的时事与疫情,接受新鲜事物很快,能做到与时俱进。
愿他老人家永远健康!安乐!